春日，武义南部山区的葱茏一直延伸到县城，红的花、绿的树，一派欣欣向荣。
与这景色呼应的，是蓬勃向上的工业发展势头。去年，武义实现规上工业总产值702.81亿元，比上年增长近三分之一，无论从绝对值还是增长率，都是山区26县中的佼佼者。究其原因，绕不开当地产业发展中一股正在加速崛起的新势力——新材料产业总产值已超过40亿元。
武义的新材料产业集群已初具气候，但培育新兴产业的过程注定道阻且长。如何在传统产业发展相对粗放的现实中找到新增长点？如何补强新材料产业链，打开更加广阔的市场？如何跳出“舒适区”，提升产业发展中的抗风险能力？面对横亘在眼前的一个个难关，武义攻坚克难、创新求索，为打造百亿产业集群不懈努力。
走出困局 先内修后外引
从高铁站驱车驶入武义县城，各色企业林立街道两侧，这般景象，在浙江山区县中并不多见。
去年，我省对山区县产业发展提出明确要求，推进“一县一策”“一县一业”时，武义并不紧张。纵览多年经济报表，一直位居山区县前列的工业数据是其底气所在。
但当武义真正比照要求，雄心勃勃迈出发展步伐时，这个浙中小县迷茫了。“武义工业有规模，但企业多而不强，产业全而科技含量不高。”武义县委书记帅朝晖列举了一组数据，对武义工业发展贡献最大的是传统金属制品产业，贡献率达到30%，但在行业中年产值超过10亿元的只有2家，全产业亩均税收不到10万元。
产业发展粗放，导致现有产业格局无法达到“聚焦特色高新低碳产业”“打造高能级产业新平台”的新要求。甚至在某种程度上，体量巨大的传统产业，让武义陷入“尾大不掉”的尴尬境地。
改变迫在眉睫。武义县发改局副局长朱恒平回忆，多年来武义一直寻求产业转型，新要求为转型“加了把火”。
“要不要通过招大引强引入新的龙头企业？”
“我们土地资源本身就匮乏，从零开始的话，时间和空间上都不允许。”
“要先挖掘存量，立足优势培育增长点，然后再通过招商引资补充、壮大。”
……
去年以来，从产业选择到规划布局，一轮轮激烈的头脑风暴中，“先内修，后外引”的发展思路逐渐成型。几乎所有参与讨论的部门，都将目光锁定在“新材料”。
他们眼中的“新材料”是萤石矿，其主要成分氟化钙是生产含氟新型材料的基础原料之一。上世纪八十年代前后，被称为“萤石之乡”的武义有上百家萤石矿产企业靠卖萤石原矿及其初级制品谋生。而今，当地虽已不再开采萤石矿，但一些生产含氟新型材料的企业已扎根于此，其中就包括龙头企业浙江三美化工股份有限公司。
创办于1999年的三美化工从生产氢氟酸初级产品起步，已逐步形成了以制冷剂、发泡剂、含氟高性能材料为主的氟化工产业链，2021年企业总销售额达43亿元。三美化工所在的武义县新材料产业园，已于2020年10月通过省化工园区认定，这为产业集群的打造提供了现实可能。
以三美化工为核心，聚焦新材料产业园高质量发展，武义打出一套“组合拳”，走上一条新兴产业攻坚之路。据了解，武义制定了《武义县新材料产业园准入规则》，限制、淘汰了一批生产线，着力发展含氟新材料产业。用武义县经商局行业管理科科长应杰的话讲：“宁可不要，也不要差的，新兴产业集群就是要新、要精。”与此同时，产业园二期500亩规划用地，也加紧整理、挂牌，周边村落搬迁有序展开，预计今年6月便可完成。
“腾笼”“扩园”，武义为新材料产业量身打造出一片“沃土”。“具有百亿潜力的土地存量是我们找到的新兴产业发展破局之路。”朱恒平表示，省里为武义订制的“一县一策”也紧紧围绕新材料产业展开，这让他们充满希望。
应对变局 强链延链补链
有了新方向的武义，迸发出如火如荼的发展热情。但新的问题随之而来，如何在现有基础上把产业做大做强？
有专家如此评价武义新材料产业：一个产业的潜力，取决于对应的市场，但当地新材料产业产品品种单一，难以应对市场变局。只有跳出狭义的含氟新材料，向产业链下游延伸，才能挖掘出足以承载百亿产值的市场需求。
三美化工正在进行的探索切中要害。在浙江森田新材料有限公司的厂区里，各式化工原料经由管道游走在空中、进入对应的“瓶瓶罐罐”。五年前，日本森田化学工业株式会社与三美化工共同投资建设17.5万吨湿电子化学品项目，眼下一期项目已经投产，厂区围墙外的空地，即将上马二期。
“这里主要生产微电子蚀刻及清洗级材料。我们引进了日本半导体氟化学品的顶尖研发与制造技术，产品可应用于半导体及微电子技术加工和集成电路等行业。”三美化工副总经理吴韶明说，该项目集聚了一批优秀的管理者、技术人才、产业工人，也是未来五年企业“再造一个三美”的底气所在。
向产业链下游延伸的动作不止于此。今年3月，三美化工拿下武义新材料产业园二期的首块土地，将布局年产5000吨聚全氟乙丙烯及年产5000吨聚偏氟乙烯项目。而由三美化工主导的浙江盛美锂电材料有限公司年产3000吨双氟磺酰亚胺锂项目也已在开工建设。
这两个新项目主要用于生产高性能含氟聚合物和新能源含氟材料，是光伏、锂电等新能源领域及半导体领域的关键材料，也是武义拓展发展空间的关键领域。
三美化工思考的问题，武义县有关部门同样关注到了。对武义而言，要让产业新风景真正落在“寸土寸金”的产业园，市场需求就是那座“灯塔”。
在此前当地的一份新材料产业调研报告中有这样一段话：三美化工产品布局仅局限在无水氟化氢、制冷剂、发泡剂，还需延展产业链，在含氟精细化学品、含氟材料、含氟聚合物、含氟医药、含氟农药等领域都有巨大的发展空间。
去年，浙江针对武义出台的培育做强新材料产业“一县一策”中提到，加快对具有填补国内空白和强链延链补链作用的氟化工新材料产业集群培育。
电子级氟化氢、电子级氟化氨、六氟磷酸里、双氟磺酰亚胺锂……武义的新材料产业调研表单上，氟化工产业的专属名词更多了，它们身后都跟上了一个充满希望的“尾巴”：产能未释放。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但武义人很清醒地认识到：要持续向产业链高处攀登、生产附加值更高的产品，如今当地发展新材料产业最大的短板仍是研发能力和专业人才供给。
“国内各院校中武义籍相关专业的应届毕业生，我们一个个打电话去谈。相关行业的人才，我们也极力邀请。”吴韶明说，“化工行业人才稀缺，更需要花时间下功夫慢慢培育，只有让更多人才融入企业发展，我们才能在技术攻坚的路上走得更坚定。”
为与企业共同应对产业变局，武义积极搭建企业与高校、科研院所的合作平台，建立“周末科学家”沟通机制，邀请相关领域科学家以“线上+线下”服务，帮助企业突破转型升级过程中遇到的技术瓶颈。
与此同时，武义不断深化产业工人队伍建设改革，推出技能带头人选拔大赛、技能人才与工程师融通发展等机制，激励更多一线工人走技能成才之路。据统计，去年通过各种方式，全县已评定技术工人2656名，其中168名高技能人才进入高层次人才队伍，18名技工成功转评为工程师。
勇辟新局 从单核到多核
走访过程中，频繁听到“三美”二字。这是武义的优势，也是“舒适区”。
对迫切需要发展新兴产业的山区县而言，有一家本土龙头企业能少走弯路，但“硬币”的另一面，一个产业的发展，如果对一家企业依赖性过强，可靠性将很难保证，尤其在当下“百年变局和世纪疫情相互交织”的发展环境中。
如何跳出“舒适区”，提升新材料产业发展的抗风险能力？成为武义攻坚新兴产业的又一道必答题。
“我们肯定会持续将优质资源向三美化工集聚，但同时也在努力开辟其他产业发展路径。”朱恒平对此有着清醒的认识。
距离县城中心二十分钟车程，北部的山坳之中，一片还未平整过的土地孕育着又一块新材料产业高地。去年底，年产8亿米超高速高聚光纤及设备研发生产基地项目正式落地于此，超50亿元的投资也打破了武义项目招引的纪录。而以该项目为“链主”，向山坳深处延伸，武义将打造一个与新材料产业园规模相当的5G光电产业园。
这一项目落地，是“偶然”中的“必然”。去年8月，武义县政府招商团队与浙江清华长三角研究院杭州分院因“武义未来科技城项目”建立联系。一次聊天时，研究院领导提到“年产8亿米超高速高聚光纤及设备研发生产基地项目”。
“这不正是武义所需要的吗？”含氟新材料正是高聚光纤的上游原材料，招商团队负责人眼睛一亮，立即将信息带回武义。几乎没有犹豫，当地迅速集结起一支“顶配”型的政府招商团队，开启了与杭州分院的洽谈，最终促成项目落地。
“该项目建成后，武义新材料产业的外延将得到进一步延伸，实现从以含氟新材料为支撑的单核发展过渡到多核并立的新局面。”朱恒平说。
这是武义跳出山区深挖项目的缩影。今年，武义专门成立“项目攻坚年”行动领导小组，开展招大引强、重大项目、要素保障三大攻坚行动，全年确保完成固定资产投资86.6亿元；还出台《工业用地项目全生命周期管理实施意见》，通过健全工业用地产业准入、综合效益评估、土地使用权退出等机制，优化工业用地管理，为优质项目创造空间。
与“招大引强”并行不悖的，是“存量”的嬗变。浙江巴赫厨具有限公司内，研究人员正为新产品的上市做最后准备，被他们称为“煎蛋挑战”的试验能够直接反映出“不粘锅”的性能。
“不用油，可以连续煎上千个鸡蛋，市面上的‘不粘锅’普遍只能完成200个。”公司董事长周和平介绍，新产品不再使用“涂层”，而是直接改变材料的结构，这是企业与中科院联手研发的产物。
金属制品与科技擦出“火花”成就了新材料，武义没有放弃仍是支柱的金属制品产业，打造省级电动工具产业创新服务综合体和工程师协同创新中心，推动传统制造业向新材料方向转型。近年来，更是着力完善科技扶持政策，制定科技政策配套细则，使企业享受政策与研发投入挂钩，有针对性培育引进智能化改造服务商，推动智能工厂（车间）试点建设，以示范项目引领行业数字化、智能化发展。
“推动传统产业转型升级、提升龙头企业辐射带动作用、通过招大引强培育新增长点，在这三条路上行稳致远，百亿绝不是武义新材料产业发展的终点。”帅朝晖说，找到新增长点的武义，正继续努力摆脱产品品系单一、产业支撑单一的问题，攻坚仍在进行时。